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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定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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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定北軍

殘陽如血。

晏清敏捂著心口, 鮮紅的血液從指縫中溢出,她無力地倚靠在枯樹上,眼前是一陣陣發黑。

杜宣緣將匕首上的血跡擦幹收回鞘中, 看晏清敏面如金紙, 微微垂眸。

“我就說……你帶著武器吧……”晏清敏一笑,血便從她的嘴角蔓延出來,在下頜上勾勒出數條細長鮮紅的線, 她卻似一無所覺, 依舊笑著說, “勝之不武。”

說著, 晏清敏有些支撐不住慢慢滑倒在地。

“這也不是決鬥。”杜宣緣蹲在晏清敏身旁, 又問,“你見到你的神明了嗎?”

她的語氣並沒有嘲弄或是戲謔的意味。

她只是在問晏清敏一個答案。

晏清敏的目光漸漸渙散, 她仰著頭, 視線好似穿過樹葉間,望向廣袤無垠的天空。

慢慢的, 晏清敏的面上浮現出滿足又神往的微笑。

伴隨著生命的流逝,晏清敏眼中的光也在消散著, 直到最後一刻的黑暗籠罩上來, 她的笑容才猛然消失。

亦不知是身死魂消, 還是歸於虛無的最後, 終於令她清醒。

杜宣緣起身離開。

不久後,蔚藍的天空上出現幾只禿鷲盤旋著。

人類的邊境並不能限制它們的覓食。

她終於還是來到了相往無數年的地方——那個快要餓死的女孩捧著熱乎乎的窩窩, 從熱氣中望見的聖地,神明的故地。

.

陳仲因他們雖然先行一步, 但杜宣緣的速度更快,剛剛入夜便追到他們。

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杜宣緣孤身回來。

他們也不約而同地越過這個問題, 一邊起身迎接著杜宣緣,一邊在篝火上烤著打來的野味。

陳仲因將隨身攜帶的鹽巴碾細,均勻灑向串在竹棍上的野兔。

待鹽完全融化,他才將手上的兔子遞給杜宣緣,並開口詢問:“晏清敏呢?”

正在裝聾作啞的其他人動作紛紛一頓。

與此同時,更有數道隱秘的目光瞥向陳仲因——不愧是夫人,竟然就這樣問出了一看就很危險的問題。

“走了。”杜宣緣只說了兩個字。

隨後她拿起陳仲因遞過來的兔子啃了起來,陳仲因則是點點頭,也不知到領悟了什麽。

——反正其他人都覺得這兩個字是另一重意義上的“走了”。

休息一晚,他們再度啟程。

他們歇腳的地方離定北軍駐地所在不過一百餘裏,只是天黑貿然前往擔心引起定北軍戒備,所以才選擇找一處平坦的地方休息一晚。

畢竟在這樣一塊地界上,難保定北軍不會杯弓蛇影。

天亮後,一行人繼續行進,大約半個時辰後,便能瞧見前邊龐大的軍營。

定北軍的營地要遠比安南軍占地面積更大。

它是大成抵禦北虜強敵的核心要塞,定北軍的軍首甚至是整個朝廷裏唯一一個手握實權的一品大員官職,除此之外其餘一品官職要麽是死後追謚,要麽就是純純吉祥物。

不過也恰恰是因* 為這個位置的重要性,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一般不會坐得長久。

自大成立國後,因北域來犯愈加頻繁激烈,朝廷對定北軍的倚重也愈加深重,這也導致有一段近百年時間內,凡是坐上這個位置的官員,都很難有善終之日。

大成皇帝的多疑是流淌在血脈裏的東西。

再受皇帝信任的人,一旦放到這個位置上,都會叫皇帝無比忌憚,大成的皇帝更是歷經幾代頻繁削弱定北軍軍首與軍隊之間的聯系。

經常有上一個軍首還沒跟這支龐大軍隊的大小軍官們認個臉熟,下一個軍首就在上任路上的情況發生。

因為軍首不足,定北軍內部自然而然分化出大大小小十幾支派系。

像安南軍那樣對穆駿游馬首是瞻的情況,對定北軍軍首而言簡直就是童話故事——穆駿游被皇帝惦記的那點經歷,放在這竟然都不叫事兒了。

畢竟他被惦記好幾年,至少小命還在,皇帝沒真打算直接對他動手噻,試探試探不還是把人全須全尾放回去了?

定北軍的這種情況也間接導致定北軍的戰鬥力年年下降。

畢竟大小將領跟最高的軍首都不熟,各路派系之間相互傾軋,這樣的軍隊怎麽可能眾志成城、一致對外?

所以軍費是一年比一年高的,但打戰的成果一年比一年少的。

最可憐的莫過於邊陲的百姓,有些地方用十室九空來形容都不為過,若不是邊境一帶的戶籍政策猶為嚴苛,恐怕人老早就跑光了。

因為都知道邊境這個爛攤子的情況,所以征役的官員就算知道某家某戶分明有男丁,但在征役之前偷跑出去,只要能征到規定的人數,他們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真把這地方的人征空,上戰場填補空缺的活恐怕就要輪到他們了。

軍營附近空闊,當杜宣緣一行人瞧見定北軍駐地的時候,駐地內瞭望的哨兵自然早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是以等到杜宣緣來到營地大門前,已經有小卒在此等候。

他畢恭畢敬地為杜宣緣帶路。

杜宣緣並不著急走,而是轉頭交代其他人幾句平常的話,隨後令他們原路返回,而後將馬車與行李交到士卒手中,笑道:“我對軍中情況一無所知,還請小哥先將行李放到我的下榻之處。”

小卒卻道:“偏將軍的住處還未有定論,這些行李暫且保存在這裏吧。”

杜宣緣眉峰一挑。

她笑著說:“好,麻煩了。”

而後杜宣緣又看向正在出神的陳仲因,道:“你要與我一同去嗎?還是在這兒等我?”

陳仲因立馬牽住杜宣緣的手。

盡管一言不發,但意思已經非常明確了。

二人相攜跟隨小卒往軍營深處走去,走到一座插著藍色旗幟的軍帳前,他向後退上一步,請杜宣緣先入。

杜宣緣進入帳中,裏邊的擺設看上去像是會議室。

而正中站著一名小將,瞧身著的服飾應當是統領一營的將軍,看他二十出頭的年紀,能就任此職,可稱得上年少有為。

整個定北軍共分為十營,一營五萬人。

他看到杜宣緣便笑著上前,先自我介紹:“我乃統率三營的偏將軍,姓黃名要善,字流長,閣下便是皇城來的陳偏將軍?”

不等杜宣緣答話,他又道:“吳將軍昨日前往黃州有要事要辦,特意叮囑我接應你。”

定北軍內部顯然十分階級分明。

軍首不在一事,那小卒不可能不知道,卻在來的路上一言不發,只等這黃要善這個上司把這件事告知自己。

“有勞。”杜宣緣暫時沒摸清對方的底細,並未多言。

接著黃要善又道:“閣下當真是一表人才,年紀輕輕便任此要職,入我軍營定能輔佐將軍旗開得勝。”

杜宣緣心下一哂。

看似誇讚,實則是將她架起來,“入我軍營”四個字,顯然是帶上幾分主客意味。

一營之首,卻有幾分越俎代庖的將軍模樣。

更何況他看上去比陳仲因大不了幾歲,又哪來的立場能說出這種話。

杜宣緣將心中的想法收斂,笑著回他:“閣下謬讚,我不過是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子,哪裏能比得上閣下這樣的中流砥柱,在軍中還是要多多仰仗閣下。”

黃要善顯然十分受用杜宣緣的吹捧。

或者說,黃要善對杜宣緣的“識時務”非常滿意。

他又說:“照理來說,以你的官職應當可領一營之兵,但是十營營長已齊,又無錯漏之處,自然無空缺予君。我……”

黃要善聲音一頓,又撇著嘴繼續道:“稟告將軍,予君一個裨將之職。”

他又笑道:“雖是裨將,但日後建功立業,將頂頭上司取而代之也未可知啊。”

這話與黃要善的笑容合在一處,看著直教人火大。

他們兩人分明平職,但卻能說出這樣的話,仿佛定北軍在他掌握之中。

杜宣緣笑容依舊,看著似乎沒有任何不滿,對他道:“我對軍中之事一竅不通,確實不適合就任要職,還是得多向前輩學習學習。”

黃要善見她如此謙遜,愈發滿意,又“誇讚”她幾句。

對某些特定的虛情假意異常敏感的陳仲因眉間一皺。

怎麽感覺這軍營裏比朝廷裏的官僚氣還要重?

“這位……”黃要善的目光落在陳仲因身上。

“我的夫人。”杜宣緣說著,向旁邊走了半步,將黃要善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

黃要善正看著呢,臉還沒怎麽看清就被她這樣的動作突然擋住,頓時有些惱火。

但想想到底是人家的妻子,看上去身段也不錯,也不怪人家緊張,黃要善便壓下到喉嚨眼的怒火,道:“你千裏迢迢來這危險的地方,還帶上自己的妻子?”

杜宣緣只是微笑,並未答話。

黃要善對她這“藏著掖著”的態度很是不滿,冷哼一聲道:“那你可得看緊點,在這種地方,漂亮女人可不好過。”

杜宣緣聽著他的言下之意,在黃要善說話的時候笑容便徹底落下來,透亮的眸子像冰冷的琥珀,死寂地註視著黃要善。

黃要善背後一涼,但瞧著杜宣緣明顯的不悅,又皺著眉頭說:“怎麽?好言相勸你還不信?”

“呵。”杜宣緣笑得十分燦爛,“多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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